随着乌克兰(专题)局势骤然升级，国际能源市场连日来剧烈波动。截至发稿，全球两大基准原油价格持续攀升，布伦特原油突破111美元/桶，续刷2014年以来新高；WTI原油站上109美元/桶，刷新2013年以来新高。拐点仍未出现，多家能源咨询机构预测，如果没有达成伊朗核协议，油价将继续攀升至115美元以上。

　　另一方面，俄乌冲突给欧洲能源稳定供应蒙上阴影。欧洲油气高度依赖俄罗斯，自去年秋冬、乌克兰危机之前已饱受天然气短缺和气价电价上涨之苦，急剧变化的地缘政治形势意味着欧洲能源市场将面临更大考验。

　　全球能源市场剧烈震荡

　　3月1日，国际原油期货价格大幅上升，盘中WTI价格一度暴力拉升10%。当天收盘，纽约(专题)商品交易所4月交货的WTI原油期货价格大涨8.03%，收报103.41美元/桶；5月交货的伦敦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上涨7美元，收于每桶104.97美元，涨幅达7.15%。

　　美国和主要经济体联手投放紧急石油储备的消息也未能遏制投资者对全球供应严重中断的担忧。当地时间3月1日，国际能源署（IEA）宣布将从全球紧急储备中释放6000万桶石油，其中美国向市场投放3000万桶石油，其他国家总计释放3000万桶。然而，本次释放量相当于俄罗斯不到6天的产油量，且不及全球1天的消耗量。

　　俄乌紧张关系的刺激下，布伦特原油先后迈过每桶90美元、95美元、100美元、110美元四道关口，仅用了30天时间。

　　最近3个月布伦特油价走势，来源：ICE

　　国际能源署分析认为，目前为止，2月24日以来的俄乌冲突尚未导致石油市场的供应损失。尽管如此，油价还是快速攀升，这是由于市场预期美欧对俄制裁将削弱其能源出口。

　　俄罗斯在全球能源市场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国际能源署数据显示，俄罗斯是世界第三大石油生产国，仅次于美国和沙特阿拉伯。2022年1月，俄罗斯石油总产量为1130万桶/日。相比之下，美国的石油总产量为1760万桶/日，而沙特阿拉伯的产量为1200万桶/日。

　　俄罗斯也是全球市场上最大的石油出口国，2021年12月的出口量为780万桶/日，其中原油和凝析油500万桶/日，约占全球贸易的12%，石油产品出口量约285万桶/日，约占全球成品油贸易的15%。俄罗斯大约有60%的石油出口至欧洲。

　　天然气方面，欧盟和英国（间接）对俄罗斯天然气供应的依赖在过去十年中有所增加，俄气在该地区天然气总需求的中份额从2009年的25%增加到2021年的32%。尽管十年来俄罗斯通过乌克兰过境的天然气流量占比已大幅下降，但乌克兰仍然是俄罗斯向欧洲输送天然气的重要渠道，欧盟和英国天然气总需求的8%通过乌克兰输送，乌克兰国内的天然气消费也严重依赖进口。

　　市场咨询机构IHS Markit的数据显示，自去年四季度以来，俄罗斯对欧洲的管输天然气量显著下降，其他来源的液化天然气进口量则大幅增长。国际能源署称，由于供暖季开始时的低库存以及俄罗斯输往欧盟的管输天然气量急剧下降，欧盟的天然气库存水平下降到低于其有效工作气量的30%（比其5年同期平均水平低28%）。

　　供应中断隐患、库存低位，共同推高了气价。乌克兰局势正趋于恶化以来，欧洲天然气价格在2月24日上涨50%，至44美元/百万英热单位。欧洲天然气价格的强劲上涨支撑了亚洲液化天然气现货价格飙升30%，达到37美元/百万英热单位。

　　2020年1月至2022年2月，欧洲、亚洲、美国天然气价格走势，来源：国际能源署

　　近来，两种极端的情况被频频提及：俄罗斯是否会对欧洲完全断供油气？如果俄罗斯断供，其他供应国的液化天然气能填补欧洲缺口吗？

　　基于上述两者相互紧密依存的关系，业内人士普遍认为，俄罗斯彻底断供的概率极低。如果俄罗斯对欧洲油气供给中断，欧洲短期内无法找到替代选项，将面临严重能源危机。当然，俄罗斯也会同时失去重要的国际收入来源和作为供应商的市场口碑。睿咨得能源（Rystad Energy）预计，如果经俄罗斯的石油供应中断，2022年6月布伦特原油价格可能会飙升至128美元/桶。

　　假设俄罗斯彻底向欧洲断供天然气，高达1700亿立方米/年的缺口，没有及其他天然气供应国能够及时弥补，俄欧双方“斗气”但难“断气”。

　　“增加液化天然气供应来替代俄罗斯输气量的潜在可能性受一系列因素的限制。在极端情况下，限制因素是欧洲的进口能力。”彭博新能源财经分析认为，在其他供应来源保证最大限度运行的情况下，若俄罗斯持续一段时间停止输气，欧洲天然气市场将很快面临挑战。

　　制裁豁免能源交易，并不意味着俄能源出口毫发无伤

　　美国白宫2月26日发表声明称，为应对俄罗斯在乌克兰境内采取的军事行动，美国与欧盟委员会、法国、德国、意大利、英国、加拿大(专题)领导人决定，将部分俄罗斯银行排除在环球银行间金融通信协会（SWIFT）支付系统之外。上述各方决定“在近几天内”将部分“选定的”俄罗斯银行排除出SWIFT系统，并对俄罗斯央行实施限制措施，以防其配置国际储备削弱制裁措施造成的影响。

　　SWIFT是全球最重要的金融基础设施之一和最主要金融信息传输平台，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表示，“这将确保这些银行（指被排除出该系统的部分俄银行）脱离国际金融体系，损害他们在全球开展业务的能力。”

　　不过，这项被外界称为“金融核武器”的制裁为俄罗斯的能源交易留出了空间。

　　较为普遍的市场观点认为，通过将部分、而非所有俄罗斯银行从SWIFT中移除，欧盟在一定程度上得以保持购买俄罗斯天然气的支付渠道畅通。对于正面临创纪录高通胀率的美国来说，也不愿意看到石油市场加剧紧张导致的油价飙涨。

　　美国国务院能源安全高级顾问阿莫斯·霍克斯坦（Amos Hochstein）25日表示，美国的制裁措施将不会针对俄石油和天然气领域，因为此举难以减少俄石油和天然气收入（量减价增），反倒会令美国及其盟友承担能源价格上涨的后果。

　　连日来，美国、英国、欧盟及其他一些国家宣布多项对俄制裁措施，包括冻结俄罗斯金融机构资产、禁止对俄出口高科技产品、叫停北溪-2项目认证流程等，制裁同时涉及大量俄罗斯官员、议员和企业高管。但在是否将俄罗斯逐出SWIFT的选项上，欧洲各国在数天前仍难以达成统一意见。

　　反对者的核心担忧，是由此造成的连带损害：欧洲国家通过SWIFT向俄罗斯支付购买天然气的费用，一旦把俄罗斯逐出SWIFT，可能影响冬季取暖季的天然气供应，进一步推高欧洲居民的生活成本。

　　能源交易被制裁豁免，并不意味着俄罗斯能源出口毫发无伤。随着避险情绪急剧升温，有迹象表明，对俄罗斯石油的市场需求正在萎缩。

　　“这可能会令许多买家在购买俄罗斯石油时更加犹豫。这将进一步压低俄罗斯原油的价格，直至它在欧洲传统市场之外出清。”标普全球普氏能源分析公司全球石油分析主管 Rick Joswick表示，俄罗斯乌拉尔原油的价格相较于北海原油出现了史上最大折扣。同时，俄罗斯原油的传统买家们正在寻求替代品，这将对布伦特油价和更广泛的油市形成强力支撑。

　　另一种更悲观的观点正在市场蔓延。交易员和分析师们认为，即使为大额油气交易提供服务的俄罗斯天然气工业银行（Gazprombank）能够免遭制裁，但SWIFT将部分俄银行剔除在短期内可能对能源贸易流向造成重大冲击。

　　2016年至2022年，欧盟地下储气库库存水平（红线为2021/2022），来源：国际能源署

　　欧洲能源转型提速，远水难解近渴

　　伍德麦肯兹咨询公司欧洲天然气研究首席分析师Kateryna Filippenko 2月23日发文称，如果出现长时间供应中断，欧洲今夏无法重建天然气库存，冬季就将面临储气量接近于零的灾难性局面。天然气价格将疯狂飙升，严重冲击工业生产，加剧通货膨胀，欧洲能源危机甚至可能引发全球衰退。

　　业内有观点认为，从对天然气市场的影响看，短期的供应中断和不稳定势必对价格造成影响，价格上升将让高度依赖俄罗斯天然气的欧洲付出更高成本，俄罗斯的出口也会受影响；长期来看，欧洲会加强能源转型的决心，而俄罗斯在失去欧洲市场后能否迅速找到同等体量的新市场，依然存疑。

　　一位国内资深能源问题专家分析指出，俄乌冲突对能源价格的影响或许短期，但对能源市场的影响却是深远与长期。一方面，全球经济增长将受此拖累，影响能源需求；对俄罗斯而言，经济增长受制约更明显，本国能源产业遭受较大打击，影响全球供给，全球能源生产版图将重构；欧洲与俄罗斯能源合作与贸易往来遭受直接打击，而对俄罗斯经济与金融制裁将给未来国际能源合作与贸易带来诸多不确定性风险；此外，影响全球能源低碳转型步伐与节奏，欧洲能源危机发生频率或将更高。

　　供气隐患和暴涨的价格正促使欧洲加快采取摆脱俄罗斯能源依赖、脱离化石燃料的行动。但无论是可再生能源还是氢能、储能，大规模发展都需要时间。在此之前，需要承受的是不小的痛苦和代价。

　　花旗集团报告认为，能源价格将进一步上涨，2022年欧洲能源支出将飙升至创纪录的1.2万亿美元，为2008年以来最高水平，远高于2021年的3000亿美元。

　　意大利约40%的天然气供应来自俄罗斯，面对俄乌局势造成的“缺气”风险，该国正紧急寻求其他天然气货源。

　　上周，意大利采取措施提高国内天然气产量和储备量，同时寻求能源供应来源多元化。意大利外交部长路易吉·迪马约（Luigi Di Maio）2月28日表示，他与阿尔及利亚方面就增加从阿进口天然气的会谈取得良好结果。迪马约称，他将在接下来几天访问其他国家，争取敲定多项能源供应协议。

　　现阶段，德国要减少对天然气的依赖难度颇大。为实现应对气候变化目标，德国已决定在2022年全面弃核，2030年前弃用煤炭。

　　在欧洲天然气供应短缺和价格震荡背景下，近日流出的一份文件草案显示，德国政府计划加快可再生能源发电的扩张步伐，新目标是到2035年用可再生能源满足所有发电需求，这较此前的时间表再度提前5年。

　　为此，德国政府准备修订《可再生能源法》，计划到2030年，风电和太阳能发电占发电总量的比例将达80%。其中，陆上风力发电能力将翻番至多达110GW，离岸风力发电能力达30GW；太阳能发电能力将达200GW。

　　德国副总理兼经济和气候保护部长罗伯特·哈贝克（Robert Habeck）曾表示，加快提高可再生能源发电能力，是德国减少对俄罗斯化石能源依赖的关键因素。

　　德国总理奥拉夫·朔尔茨（Olaf Scholz）2月27日称，德国希望减少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为此，政府将在国内建造两座液化天然气接收站，分别设在布伦斯比特尔和威廉港。

　　考虑到审批流程和建设周期，建设用于接卸进口液化天然气的接收站需要3-5年，属于远水解不了近渴。

　　自去年秋冬以来，欧洲气价、电价、碳价齐飞。TTF基准荷兰天然气期货价格一度飙升至179.89欧元/兆瓦时，较2021年初上涨近900%。据欧盟统计局（Eurostat）数据，2020年12月至2021年12月期间，欧元区的能源进口价格翻了一倍多（115%）。此景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多国摆脱化石燃料、更确切来说是摆脱进口化石燃料，加速能源转型的决心。

　　欧洲“史上最贵冬天”的出现，与其近年来的清洁化转型步伐激进息息相关。尽管如此，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仍屡次在公开场合强调，欧盟必须加大力度投资可再生能源，唯有如此才能让欧盟在能源供应上实现自给自足，并有助稳定价格。

　　在加大可再生能源投资之余，法国选择重新拥抱核能。法国总统马克龙近来呼吁重振法国核电产业，正寻求新建至多14座核反应堆，以助该国摆脱对化石燃料和进口能源的依赖。他曾表示，为了将能源价格保持在“合理”水平、减少对外国的依赖，法国必须在节约能源的同时，在本国的土地上投资无碳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