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和法国的“政教分离”百年情仇:从西化导师,到文明对抗?
2020-11-05 07:12:13
来源:轉角國際 udn Glob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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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近几年的土法关系,双方外交大小冲突不断,但是两国的多年情仇,却有更复杂的历史关系。 图/法新社

 法国在11月初宣布,将解散境内的极右土耳其民族主义组织——灰狼组织(Loups Gris)——防止这类的极端组织在法国激起纷争,试图缓和社会上因中学教师斩首案后的不安。此消息传至土耳其,与灰狼组织关系相近的土耳其亲政府在野党“民族主义运动党”(MHP)低调表示,土耳其国内的灰狼组织是MHP的青年军,但MHP在国外并没有任何附属组织,彻底切割与法国灰狼组织的关系。

 

虽然土耳其方面不对法国政府解散境内土耳其民族主义组织的举动多做评论,但两国间因区域政治而起的外交冲突与近期法国总统马克宏(Emmanuel Macron)反伊斯兰的发言都让两国关系降到冰点。

 

回顾近几年的土法关系,双方外交上的大小冲突不断,不论是土耳其出兵叙利亚、扬言将难民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欧盟、或是积极部署地中海东部海域抢夺天然气的行动,都让法国感到芒刺在背。

 

 双方的冲突不断,不论是土耳其出兵叙利亚、扬言将难民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欧盟、或是积极部署地中海东部海域抢夺天然气的行动,都让法国感到芒刺在背。图为示意图。 图/法国国防部

 

 法国在11月初宣布,将解散境内的极右土耳其民族主义组织——灰狼组织(Loups Gris)。虽然土耳其方不对法国政府的举动多做评论,但两国因区域政治而起的外交冲突,与近期法国总统马克宏(Emmanuel Macron)反伊斯兰的发言,使两国关系降到冰点。 图/法新社

 

 

在1990年代末期,土耳其的外交政策原是以加入欧盟为目标,积极改革已取得欧盟大门的钥匙,但多次敲门失败后,土耳其开始改变外交方向,选择不再倾向欧洲国家,与欧盟间的热度也逐渐下降。

 

2016年土耳其政变后,政府大规模清肃政治界、媒体界、军方等反对势力,总统厄多安主导的强人政治更让欧盟对与土耳其的外交合作持保留态度。但土耳其同时又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的成员国,不论是人口或是军事力量都对欧盟都有很大的影响,因此欧洲国家多半选择与土耳其保有一个适当的外交距离,不愿意与之起正面冲突。

 

但今年在土耳其与希腊为了地中海天然气资源起冲突时,法国却跳出来支持希腊,法国总统马克宏甚至表示土耳其已经不再是区域内的伙伴,与土耳其的嫌隙逐渐浮上台面。

 

10月中旬法国教师斩首案发生后,马克宏表示要祭出更多规范境以限制内清真寺与伊斯兰教寄宿学校,并强调将捍卫言论自由,对抗伊斯兰分裂主义。马克宏反伊斯兰的谈话激起许多中东国家的反弹。其中,土耳其总统厄多安更是直接以“法国总统需要接受心理治疗”与“鼓励国民抵制法国货”将一直以来就处在紧绷中的土法关系推向了冰点。

 10月中旬,法国教师斩首案发生后,法国反恐主义高涨,马克宏表示要祭出更多规范,并强调将捍卫言论自由,对抗伊斯兰分裂主义,激起许多国家的反弹。图为今年10月,尼斯圣母院恐怖攻击事件。该案后续不仅触发了法国反恐大清算,更因为马克宏与土耳其总统厄多案的人身骂战,进一步升温成穆斯林世界的“反法风潮”。 图/法新社

 

 

 

▌土耳其“西化运动”的兴起与反挫 

 

 

回顾土法关系发展史可以发现,土法两国早从鄂图曼后期时开始,就有很密切的交流,法国的文化与思想也对土耳其的发展有重要影响。法国大革命后,在鄂图曼帝国赛林三世(III Selim)的命令下,正式派遣留学生到法国学习法文,法文同时也是外交上的主要语言。鄂图曼帝国所派遣的学生把法国的哲学、科学、军事与文学书籍带回鄂图曼帝国,法文也就成为当时知识份子需要学习的语言,这也是目前少数土耳其菁英学校仍使用法语教学的历史根源。

 

1839年后鄂图曼帝国开始进入“改革时代”(Tanzimat Donemi),派遣大量留学生到欧洲,境内也设立许多法文学校,带来许多法文的外来语。在改革时代,受到西化影响最深的鄂图曼城市是目前位于希腊境内的赛萨洛尼基城,而那里同时也是土耳其国父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图克的故乡。

 

但鄂图曼帝国的改革政策并没有让他成功抵挡列强的攻击,鄂图曼帝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灭亡,取而代之的是凯末尔所带领的土耳其共和国,而凯末尔也将西化运动推到最高点。

 

 

 回顾土法关系发展史可以发现,土法两国早从鄂图曼后期时开始,就有很密切的交流。图为法国的法兰索瓦一世(Francis I)和鄂图曼帝国的苏莱曼一世(Suleiman I the Magnificent)。不过,他们从未亲自见过面,这是画家提香(Titian)约在1530年创作的作品。 图/维基共享

 

 

 土耳其与法国的关系长年来时敌时友。1853年,克里米亚战争爆发。当时鄂图曼帝国与法、英联手,对抗俄罗斯帝国,也是世界上第一场现代化战争。 图/维基共享

 

 

 1910年法国邀请各国军事观察团一同在法国本土军演交流的“皮卡第大演习”,前方手叉腰者即是时年29岁、官拜陆军少校的青年凯末尔——凯末尔在当时的跨国军官交流中,给当时的演习指挥官福煦少将(Ferdinand Foch,一战末期成为法军元帅)留下很深印象,因此破格邀请官阶低下的凯末尔一同参加高阶军官晚宴。但凯末尔却因为鄂图曼军服配戴的传统“土耳其菲斯帽”,而遭到与会的西方将校歧视与嘲笑,这让他会后生气地表示:“只要你我头上还有传统守旧的标记,西方人就会一直把你当成野蛮人,而不会真正在意帽子底下的你,脑子究竟多聪明!” 图/维基共享

 

凯末尔认为,西化运动不只是模仿西方的制度,而是必须将西方与土耳其做整合,摆脱鄂图曼帝国的影子,才能打造一个进步的现代国家。因此,凯末尔废除哈里发制度、将休假日从星期五移至星期日(星期五为伊斯兰教的大礼拜日)、实施去鄂图曼文字的字母改革、以欧洲国家的法律为例制定刑法与商业法、实施西服运动等等。

 

不仅在政治性的硬规定上看得见土耳其共和国初期的西化运动,在电影与书籍上也可见到西化因素。例如在1930年代,土耳其上映的外国电影,除了加上土耳其文字幕外,也会加上法文字幕。但法文字幕也让当时的民族主义者颇有微词,后来便以“双字幕占太多空间,土耳其文字幕被压缩而不易阅读”为由取消法文字幕。

 

除此之外,当年也出现许多学习西方礼节的书籍,例如在1927年学者翻译乔力佛(Gaston Jollıvet)与赫勒(Marie-Anne L’ Heureux)所著的《熟悉世界的风俗习惯》(Pour bien commaitre les usages mondains),里头教导西式的打招呼方式,如亲吻女性的手…等等。

 凯末尔西化运动所带来的西化(法国化)风潮,一直到1950年代前都影响着土耳其社会。

 

 

 当年受到屈辱的凯末尔仍积极学习西方的军事技术,并在一次大战期间,于本土遇袭的惊滔骇浪之中打赢了英法澳联军进攻的“加里波利之战”。此战之后,凯末尔上校成为民族英雄,并引领土耳其在战后走入“共和国时代”。 图/维基共享

 

 

 凯末尔认为,西化运动不只是模仿西方的制度,而是必须将西方与土耳其做整合,摆脱鄂图曼帝国的影子,才能打造一个进步的现代国家。图为1925年的凯末尔。 图/维基共享

 

 

 凯末尔亲自教授土耳其语新字母(1928年9月20日)。 图/维基共享

 

 

凯末尔主义中的“世俗主义”(laicite)确立土耳其为一个政教分离的国家,世俗主义主张在公领域排除宗教因素,特别是在政治领域上。土耳其文的世俗主义“Laiklik”正是从法文而来,但两个国家的世俗主义却有些微不同。

 

土耳其的世俗主义是从政府往下施行的计划,这个改革计划从少数菁英发起,试图影响整个社会;法国的世俗主义则是由人民发动往上的,18世纪末期,法国的世俗主义者与共和主义者联合对君主制度与天主教会抗争,比起土耳其来说更是一种巩固于社会的思想。甚至有部分专家认为,凯末尔的西化政策打压草根人民的伊斯兰信仰,世俗主义与政府受“军方专制”息息相关,不但在后期遭到保守派扬弃,甚至造成更大的保守派反扑力量。

 

但连代表土耳其温和伊斯兰保守派政党——正义发展党(AKP)——的土耳其总统厄多安也曾表示:

 

 

政教分离主义并不是无神论、也不是宗教的敌人,而是代表国家与‘每个宗教’都保持一定的距离。” 

 

 

 

就此看来,土耳其与法国所捍卫的价值观相同,无疑地也同样反对极端宗教份子的恐怖攻击。

 厄多安也曾表示,“政教分离主义并不是无神论、也不是宗教的敌人,而是代表国家与‘每个宗教’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图为2013年,厄多安于自己领导的“正义与发展党”内发表谈话,背景是凯末尔与自己的肖像。 图/美联社

 

 

 

 

 

▌被极化的“言论自由”单选题 

 

 

在法国教师斩首案中备受讨论的是“言论自由”与“伊斯兰教价值”,也让人想起2015年的《查理周刊》恐怖攻击事件,当时这类的讨论也曾掀起正反两方的讨论。对法国来说,“嘲讽漫画”是长期以来的法国文化之一,嘲讽漫画所嘲讽的对象可以是富人、政治家,也可能是基督教或伊斯兰教。对法国人来说,嘲讽漫画背后所代表的意思是一股由下往上的反叛能量,也因此受到大部分人民的拥护,认为这是言论自由的一部分。

 

但无论是谁,都不希望自己成为嘲讽的对象,嘲讽漫画中对于伊斯兰教的玩笑,普遍让穆斯林感到不舒服,但并不表示受到嘲讽的穆斯林就支持激进份子的攻击行为。无论是《查理周刊》恐怖攻击事件或是这次中学教师斩首案,土耳其政府与社会舆论都谴责这种暴力犯罪行为,土耳其社会也普遍认为会策划恐怖攻击或是伤害他人行为的人,并不是真正的穆斯林,因为这种行为违背伊斯兰教信仰。更有部分民众认为,这是有心人士为了抹黑伊斯兰教所做出的行为。

 

对穆斯林来说,伊斯兰教并不只是宗教,而是涵盖了自我认同、价值观与生活方式的概念。穆斯林并不是经不起嘲讽,而是在法国或是其他欧洲国家,2015年后因伊斯兰国发动的恐怖攻击所带来的威胁,加深了西方国家人民对于伊斯兰教的偏见与误解。

 

 不同地区的穆斯林,对于马克宏的言论也有着不同的反应。图为印尼保守派教士号召的反法大游行。 图/美联社

 

 “我们也爱亚当、诺亚、亚伯拉罕、摩西、耶稣,以及经典里的众先知,那为什么呢?你们不也可以喜欢先知穆罕默德吗?”在罗马清真寺外,义大利穆斯林如此问道。 图/美联社

 

在欧洲国家,穆斯林在社会上原本就属于较弱势的一群,对穆斯林来说,嘲讽漫画并不是单纯只是玩笑,反而更像是一种社会集体霸凌,只会加深族群间的裂痕。法国教师斩首案中,引起伊斯兰国家不满的并不是法国教师所使用的教材、或是嘲讽漫画里对于先知的亵渎,而是法国总统马克宏反伊斯兰的发言。马克宏在此事件中,无视社会中属于弱势族群的穆斯林移民处境,反而将这次法国教师斩首案件过度简化为宗教因素,把言论自由与政教分离直接放在伊斯兰教的对立面,更加深化社会的伊斯兰恐惧症,这也是他受到批判的原因。

 

马克宏在今年8月黎巴嫩大爆炸后大动作前往勘灾、介入地中海东部土希天然气纷争以及在法国教师斩首案中打压伊斯兰教的做法,都让各界猜想是为了国内选举做准备。同样地,土耳其总统厄多安,不但在这次与法国的冲突中采取强硬的态度,在区域政治内更与希腊抢夺地中海东部的天然气资源,也积极介入亚塞拜然与亚美尼亚的纷争,也被外界解读为企图转移国内民众对于疫情失控、失业率居高不下、里拉暴跌等问题上的注意力。

 

随着土耳其与美国间的关系逐渐疏远,土耳其的外交路线也逐渐偏向中东与俄罗斯,为了成为中东地区的“老大哥”,以及凝聚国内力量,土耳其对于与西方国家间的外交摩擦的反应将更加激烈,也为中东的区域政治增添更多变数。

 

 

 所以百年盟友兼宿敌的法国-土耳其,会怎样发展呢?让我们继续看下去。 图/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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