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系斗争“坑”了中国麻将
2014-08-05 08:5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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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生活网 sUperLIFE.ca专讯】7月,中国两支麻将队在欧洲麻将锦标赛上铩羽而归。作为麻将大国,人们疑惑中国人为什么连麻将都输给外国人?更有网友调侃,终于能理解世界杯巴西被德国1∶7血洗的心情了。《南方周末》对这次惨败予以跟踪报道,除了“参赛选手年龄大,整体水平差一些”外,中国麻将圈也是一个充满不安分的江湖。

以下为《南方周末》文章《麻将大妈:“代表中国”惨败归来》《麻将江湖麻烦多》(作者:刘炎迅、王继周)

麻将大妈:“代表中国”惨败归来

坐在下家的那个日本人,貌似一手小牌,就算和牌,估计也就12番左右。64岁的西安老太王桂英,打算“冒一次险”,她想“和一个大番”。

这局牌,她起手不错,“三个‘白板’碰了,三个‘红中’碰了,吃了个一二三条,手里面是二三四饼一个‘发财’”,她想,一旦调到“发财”,就能和个“小三元”,就是64番。(记者注:最高番值是88番)

这时摸来一个三饼,王桂英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出去。

日本人果然将牌面一推,说了一个汉字:“和”。看那牌面,王桂英吃了一惊,看似小牌,但仔细一算番数却不低——“一色三节高”(记者注:由一种花色三副依次递增一位数的刻子组成。刻子是麻将的基础术语之一,意为三张同样的牌构成的牌型组合),就是24番,又是“全小”(记者注:和牌时14张全是由一、二、三饼、万、条组成的搭子。搭子,又叫顺子,是三张相邻牌组成的一个副,如一二三万、三四五条、六七八饼等等),又是24番,加一块是48番,另外还有几个小番,算在一起,共计51番。

这一把,王桂英就输了51分。手风也就此急转直下,剩下的牌打得很糟糕。

这是7月6日,在法国东部城市斯特拉斯堡举行的麻将欧锦赛的最后一局。来参加这次比赛的中国人,一共十人,平均65岁,其中有6位大妈。除了一人来自新疆,一人来自云南,其他的都来自西安。

来自“麻将王国”的队伍成绩不太好——团体第37名,单人最好成绩第30名。而队长王桂英只得了第45名。网友调侃,终于能理解世界杯巴西被德国1∶7血洗的心情。

“世界麻协”在中国

王桂英出国比赛,得益于一个名为“中华麻将公开赛组委会”(下称中麻组委会)的民间机构的推荐。

秘书处设在北京市海淀区一处公寓楼内。一进门,可见一面大铜锣,锣心涂成红色,这是麻将比赛的开赛锣。里面一间大客厅,布置成写字楼格子间,几位年轻人正伏案工作。随处可见各种麻将、骰子形状的装饰品,而墙上挂着的一面“东”字,十分醒目,在每一次比赛中,都需要挂上这样一个“东”,确定牌局的做东方位。

这里同时也是世界麻将组织秘书处所在地。据中麻组委会官方介绍,2005年在举办第三届中华麻将论坛及公开赛时,该组织与前来参会的日本、美国等8个国家的麻将团体协商,成立了世界麻将组织(下称“世麻”)。经济学家于光远(已故)被推选为“世麻”主席,

“世麻”秘书长江选旗的助理姚晓雷,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世麻”和中麻组委会,目前基本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主要负责世界麻将锦标赛、欧洲麻将锦标赛和中华麻将公开赛这三个国内外赛事的承办和组织。“欧洲麻将锦标赛主要是针对欧洲国家的比赛,中国这次是受邀去参加比赛,作为一种文化交流的形式去参加这次比赛。”

王桂英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她老家是北京的,每次回京看望老父亲,都会顺道儿来“世麻”办公室串门。今年2月的一次串门中,她得知将有一场欧锦赛,便主动提出:“这是一个好事,有可能的话,我们陕西队会参加。”不过当时只是这么一说,也没定。

南方周末探究为何中国麻将队在欧洲惨败 派系对立致无法选拔高手

在中国,打麻将的大妈可多了,但能否上阵比赛,那真不好说。 (CFP/图)

后来回到西安,王桂英跟“西安麻协”的众人传达了这个消息,特别强调了一句:“要参加,牌技只是一个方面,主要是文明、规范、友好,出去是要传播麻将文化。”

此后她们就参加了中麻组委会举办的几场国内比赛,比如在2013年世界麻将锦标赛选拔赛的西安站,获得单人冠军、团体亚军。而同年在杭州的第六届中华麻将公开赛中,这些西安牌手,获得团体冠军。这加重了她们获得出国比赛的筹码。

而姚晓雷则说,中麻组委会更看重的,还在于王桂英们“牌风好,素质高,也曾在第三届麻将世锦赛中获得过精神文明奖”。

“我们没有丢人”

王桂英们也深知肩负的牌局之外的“重任”。

她们都穿了统一的服装,是中麻组委会给她们准备的。红色的短袖,上面有“中国”二字,右边是这一次第五届公开赛的会标,左边是中国国旗。看起来和奥运会上的那些国家队运动员别无二致。

“咱们中国每一个公民出去以后,你出去了你的言行不是代表你个人了,你的一言一行都牵扯到祖国,一定要注意素质。”王桂英说。

她们从西安赶到北京,马不停蹄转飞德国法兰克福,正是当地时间下午2点45分,相当于北京时间晚上8点。因为时差倒不过来,一行人都没睡好,安眠药也不顶用,“年纪大了,瞌睡的时间点过去以后就睡不着”。但疲惫的老人们还不忘温习一下比赛规则和番法。

次日一早,转车越过莱茵河,他们到达河西岸的目的地法国斯特拉斯堡。比赛两小时一局,一天四局,这让深陷时差困扰的老人们难免有些体力不支。但他们还是个个昂首挺胸,看起来精神饱满。

比赛中,王桂英感受到了“中西文化的差异”。“咱们国内一比赛,开始也是很安静,但是渐渐地各人说话声音就大了,和牌一喊,周围全能听见,也有零星的闲聊声。但在法国的这个赛场里,由始至终都很安静,依照世麻2006年出台的比赛规则,会场里不能抽烟,比赛用语只能是中文发音的‘吃、碰、杠、和’等几个字“。

“出去了以后公共场合不能大声喧哗,见了外国朋友你不会简单的英语,你就用中文来说你好,人家为你做了什么事情要表示感谢,碰到人家了要说对不起,因为咱们是文明古国。”老太太这样总结。

不过,成绩糟得无法交代。网友们看到新闻里王桂英们穿着疑似国家队服,还自称“国花队”,觉得这些“烂牌技”老太千里迢迢出国比赛,不仅是丢人,更是“浪费国家的钱”。

对此,姚晓雷和王桂英都说,这是网友的误解,“我们所有的选手都是没有花国家一分钱的,花销费用基本上要不是自费,要不是有一些民间团体资助”。而那个“国花队”称谓,不过是福建一家名为“国花”的企业冠名而已。

“你就说我们这次是牌没有打好,但是我们没有丢人。”王桂英一字一句地说。

“为老同志服务”

不仅被网友冷嘲热讽,比赛回来之后,连熟人朋友不免也在茶余饭后调侃几句,比如:“我们要去了就不至于打这么臭。”

老太太的儿子和儿媳出来挡驾:“你们根本就不懂那144张牌的竞技麻将,有一套规矩,全世界都执行,可不是随便闹着玩儿的!”

在陕西,本地人玩儿的是136张牌的麻将,与144张的竞技麻将比较,少了8张花牌,规则也简单,就那么几种番法,与北京等大多数北方城市的地方麻将类似,俗称“推倒和”。

王桂英是个老牌手,也是陕西竞技麻将联谊会的核心成员之一。成员都是来自各个高校退休的教师,还有中央驻陕企事业单位、机关单位的退休人员。大约180人。

麻将成为一项赛事,始于老干部群体。1980年代末,在当时安徽省体委退休老干部张普生的建言下,国家体委尝试着搞起了全国首届老干部麻将邀请赛。1998年,国家体委正式推出首部《中国麻将竞赛规则》,并在哈尔滨举办了竞技麻将规则培训班。

各地体委都派人去学习,其中陕西省派出了三人,都是来自国防系统的老干部,其中一名处长,正是王桂英的丈夫赵宝国。三人学习归来,在陕西省内办了几期学习班,培养了很多竞技麻将的裁判员和教练员。

王桂英那时48岁,在当地的国防系统里负责老干部工作,因为丈夫的缘故,“近水楼台”,便参加了省内第一届竞技麻将学习班。“我们把这当成为老同志服务,当成一个工作来干。”2003年,陕西成立了全省竞技麻将联谊协会。

在协会里,王桂英如今很少上桌打牌,更多的时候,她是组织者,只有在某一桌三缺一时,她才临时补个缺,其他时候主要还是辅导一下新手。

平时实战不多的王桂英,近年来参加了不少比赛。2013年在法国西南部大城市图卢兹的那届法国麻将锦标赛,她也带队参加了。当时一同前往的,还有来自北京的三名大学生组成的高校联队。

当年身为北京大学数学系研一学生的杨政,就是高校联队的三人之一。对当年一同战斗的“王阿姨”,杨政的印象很深。

“年龄大了以后,整个反应各方面还是会差一些。而且她们不可能像我们大学生那样,很有理论性的知识,基本上是通过讨论,通过数学的可能性概率去判断,去指导我们打麻将的。她们可能很难做到这一点,所以在水平上她们可能和年轻人还是有一点差距。”杨政说。

最后,在与那些年轻的老外牌手对决中,王桂英领衔的西安队获得第七名,而高校联队获得第四名。这也已经成为当年轰动一时的“丢人的”新闻。

“在这个麻将大国,不拿个冠军,都不好意思回来。”杨政后来说,这就是一个“无知而残酷的现实”。

“麻将牌手没有常胜的,当然我们是牌技不如人,回来以后要认真总结。”王桂英说,她们都是自费出国比赛,“热爱竞技麻将,走出去也承担了一回使命。”在她看来,“这次输,引起大家骂,也是一种关注,等于宣传了一下竞技麻将。”

 

麻将江湖麻烦多

2014年7月23日这天,80岁的麻将牌手盛琦,和几位徒弟一起,到天津电视台参与录制一档访谈节目。主持人期望他们谈谈王桂英们折戟欧锦赛的事儿。

走上光滑锃亮的舞台,盛琦步履蹒跚,但站定后,一开口,口齿还算清楚流畅。他直截了当地说,这次参与欧锦赛的中国牌手,完全不能代表中国竞技麻将的最高水平,“当今中国竞技麻将圈缺乏一个广泛公认的选拔赛机制,无法选出真正的高手出国比赛”。

他有多重身份,既是天津市政府确定的竞技麻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也是该市体育总会麻将运动分会的主席,此外还是一个名为中华麻将运动联合总会(简称“中麻联”)的民间组织的总监。

中麻联目前是组织国内麻将竞赛规模和影响最大的民间组织之一,与中华麻将公开赛组委会几乎各占中国麻将江湖的半壁江山。而两大组织几乎“老死不相往来”,是圈子里公开的秘密。

与普通人的嬉笑怒骂不同,身为竞技麻将圈子的那些牌手,说起王桂英们的失利,更是各怀心思,话里有话。草莽生长多年的麻将江湖的诸多纠葛和误解,也就此浮上水面。

两大山头

2002年,盛琦等人计划在宁波举行一场世界麻将比赛,一切就绪之际,突然接到有关高层领导的指示,大意是:“举办这么大规模麻将比赛,岂不是要助长赌博歪风?”

带有官方色彩的比赛夭折,也就是在这一年,在民间,各种势力开始涌动。

自称喜欢打麻将的商人江选旗从官方的退出嗅到了机会,找到盛琦,联手举办了最初的三届中华麻将公开赛。组织名称即中华麻将公开赛组委会(简称“中麻组委会”)。

但仅仅三届,两人便分道扬镳。

盛琦的解释是,双方关于麻将赛事的理念不合,分手是“我主动提出来的。其他没有矛盾,也没有经济矛盾,他请我去了,负责我的吃住,来回机票钱,我跟他没有什么利害冲突”。

但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江选旗的助理姚晓雷则是另一番说辞:“之前都是有盛琦这个人的,但是在第三届之后就给他除名了。”

双方都不愿说明分裂的具体理由,倒是各执一词的杯葛不断。

姚晓雷拿出1998年盛琦主笔编写的竞技麻将规则,一一剖析,比如把“拥护共产党,热爱祖国,热爱体育事业”这样的要求加入到规则里。盛琦则反指中麻组委会2006年编写的一套规则,几乎就是在抄袭,仅有的一些改动,也显得滑稽。比如他坚持认为,经典番种“大四喜”被改成了“四风会”,是因为对方一位高层名字里有“四风”二字。姚晓雷则向南方周末记者辩解说,大四喜是81个番种里,分值最高的,为88分,和牌中,有东南西北四副刻子,所以英文名就是对牌面的白描——“Big Four Winds”,直译过来就是“四风会”,很贴切,也便于外国牌手理解,“有助于麻将文化的世界范围传播”。

总之,双方各自发展,不再合作。江选旗请出喜爱打麻将的著名经济学家于光远为中麻组委会坐镇,盛琦则另起炉灶组建了中麻联。

来自多地的多位麻将牌手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目前在国内,规模较大的全国性竞技麻将赛事,基本由这两大组织包办,一块是由中麻组委会操办的中华麻将公开赛,另一块则是由中麻联主办的“雀友杯”中国麻将牌王赛和大师赛。

虽说在实际的比赛中,两大赛事的参赛者,互有交叉,但难免也会有些高手有所顾虑。比如青岛麻将协会的主席李云龙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是盛琦的入室弟子,所以江选旗那边的比赛,不方便多参与。而陕西的王桂芳等人,则基本参与到江选旗方面的中华麻将公开赛和世麻组织的国际比赛,包括这次的欧锦赛。

多位牌手对南方周末记者发出相似的感叹:“这样导致了当世界级别的比赛出现的时候,国内无法展开一场让不同派系都诚服的统一选拔赛。”

南方周末探究为何中国麻将队在欧洲惨败 派系对立致无法选拔高手

2014智力麻将方庄联赛在北京丰台区方庄群芳三园3区居委会举行,参赛选手在比赛中。 (南方周末记者 张涛/图)

方庄新势力

7月28日,位于北京方庄芳群园三区社区办公楼一楼的几间屋内,方城酣战一整天。这是每月一度的方庄社区智力麻将俱乐部(简称“方庄俱乐部”)联赛的日子。

这天,这里的常客、25岁的青年牌手段昊没能参加,他早些天去了日本,去参加那边的一届国标麻将赛。段昊是北京某大学医院专业的学生,每年去日本比赛一次,成了他提高自己技艺的重要途径。

倒是盛琦的两位徒弟李建国和李洪海,一早就坐城际动车,从天津赶来参加。

李洪海长得干瘦,但说话时极有精神,圈内有名的顶尖高手,早年是天津当地有名的老千,滥赌成性,经过几次严重的挫折,发誓戒赌。1998年成为盛琦招收的第一届学员。如今,当年的千术只作为类似刘谦近景魔术那样的表演,展示给熟悉的朋友看。

李洪海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每一个高手都有一套打牌的技巧,但一年一次的全国比赛,远不如一月一次的俱乐部联赛更能磨炼技术。俱乐部制度的另一大好处,是可以长期跟踪一位选手,每月比赛积分。“麻将是一个运气成分很大的竞技项目,即便是运气成分较低的竞技规则也是如此。长期的联赛成绩基本可以反映实际水平,但短期的杯赛成绩还是运气主导。”

只有这个俱乐部,能够同时吸引江选旗和盛琦两方面的牌手来参加。

方庄俱乐部有着完备的赛制和积分规则。段昊说,方庄俱乐部有两套系统,一个是年度的排名。一方面鼓励大家来参赛,另一方面能够反映出成绩。还有一个是综合成绩,“最能反映一个人总体的水平。”段昊说,这个成绩一般不对外公布,作为俱乐部外派选手参加外面比赛的参考,“这个综合成绩我也是排第二,我的成绩大概是在73.5%。”

段昊还在“知乎”上写了长篇文章,向那些只顾着看热闹的网友解释:“当我们谈论竞技麻将,应该谈些什么?”他觉得与其吐槽一场成色一般的比赛,不如更实在地关注竞技麻将的发展,而“方庄俱乐部”是值得大谈一翻的话题:“方庄联赛每年有两百多名参赛者。这其中50岁以上的人群所占比例约为80%。但方庄联赛的平均成绩排名中,前10名均为50岁以下的年轻人。前20名中有17名都是50岁以下的年轻人。我可以很肯定地回答,一流高手中基本没有大爷大妈。”

但是在国内,方庄俱乐部依旧只是孤例。

惨败归来的大妈王桂英就感慨,人家外国人打竞技麻将很正规,“各地都有俱乐部,活动的时候都是有规矩的”,不光是练牌,还有研讨。

李洪海说,其实天津麻协每月也有练习赛,但没有这么规则的计分系统,也缺少年轻人参与,目前成员年龄都偏大,如果哪一天能复制方庄俱乐部的模式,说不定将来就能搞起全国俱乐部联赛。

他说,虽然麻将不需要来举国体制,但民间社团能否真的搞起来,还得看国家的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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