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奖章与脚镣的毒贩:为当卧底沾上毒瘾的功勋警察(图)
2012-11-10 12:22:46
来源:博客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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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奖章与脚镣的毒贩:为当卧底沾上毒瘾的功勋警察(图)

眼前这个中年人名字不便透露,除此之外,在这间光线有点暗淡、挤满三代人的60平米房子里,很难看出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49岁,寻常无比,消瘦,脸色不太健康,嘴唇发白,因为常年抽烟,牙齿很黄。但他用的是化名,这显示他有一段绝对不能轻易透露的过去。他给自己挑的化名是宋名扬,此后的采访中他也不时表现出对自己名声的在意。他身上穿的是登喜路,背的是D&G挎包,但都是20年前的款式,这又说明他有过一段辉煌年月,不过总体来说,他不抢眼,尽管打着摩斯的头发梳得油亮。

另一次,我在一间尘土飞扬的马路旁边的小饭馆里跟他吃着家常菜,没喝酒,一个身材魁梧、面相很凶,留着极短的半寸的男人赶来见他,说起话来手指头把桌子敲得“梆梆响”,但除此之外,跟宋名扬说话时,他毕恭毕敬。看到宋名扬的烟盒空了,他立马起身去拿烟。宋名扬每拿出一根烟,他都很及时地点上。这一切,把宋名扬过去的日子都复活了。

20年前,刑警宋名扬是北京某个片区无人不晓的角色。他的摩托车停在马路边,不拔车钥匙,没人敢动。20年后,他刚结束了一年刑期,每周去一次戒毒所。他一见面先开口说:“你就叫我宋哥吧,过去我都让叫宋警官,可现在我都这样了,给‘警官’抹黑了。”

“现在个别警察,我还真瞧不上。”但他同时也说:“不能有损国家和警察”。采访过程中,这句话不时被提到。说这些话的时候,宋名扬靠在沙发上,时常会说些无伤大雅的脏话,烟一直没断过。讲到以前破案惊险的时候,他会坐起身来,眉飞色舞。说到第一次被戴上手铐的时候,他语气平淡。

1986年,我当警察第三个年头,立了第一个三等功。当时跟我同样警龄的没有立功的。队里派代表去北戴河疗养,都是我。

那是六七月份,一个小女孩大概就十来岁,被强奸了。大夏天,我每天就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在案发地附近转悠。我的同学同事见了我都问:“你骑个自行车带个小女孩瞎转悠啥呢?”第40天的时候,赶上附近一个公园消夏晚会。她说:“叔叔,就是他!”我当时太兴奋了,时隔二十多年都没法形容,又兴奋又紧张。

第一次拿到奖章,特别高兴,跟家里说,还戴着奖章照相。但此后就再没跟家里说过,怕他们看到奖章担心,怕他们瞎猜是冒了多大危险才得的。我爱人还是吓出精神病来了。有段时间,她一听刮风就害怕。我一回家,她抱着我就哭。儿子也是,不想跟他多交流,怕建立感情,万一哪天我光荣了他受不了。

1996年有一个涉枪案,线人跟我反映发现了手枪和手雷。局长让我争取更多线索,我就做了卧底。那是唯一的一次,之前从没接触过干卧底的,只听说过。

一个线人带我去了毒窝,在一个五层家属楼里。专门有人管开门。头一两回我也没抽,但装成抽完了去的,也不太敢说话,就听他们聊,偶尔插一句——当大哥的不能话太多,得摆出那个劲儿。那时候我喷摩斯,戴墨镜,穿都是好几千的名牌,得有大哥的样儿。

一次,一个小子抽多了连说带笑地问:“你丫不会是马爷(警察卧底)吧?”我当时也想到了,因为我一直没当面抽过。我就说:“来,哥们儿拿一包尝尝。我的弄没了。”我之前练过,当警察的什么都得会,卷好烟枪跟着抽,估计样子很像。但抽完以后我就恶心,直接喷着吐了。

完事儿后我跟他们说:“你们真没劲,我抽完就这德行,吐哪都是。”抽完了,我就学着流氓自虐,把烟头贴小腿上了,烫了个一毛钱钢镚儿那么大的疤,大概得六七根烟才能烫这么大。我看他们吃水果,有水果刀,就拿着刀子扒拉腿上的烟灰。后来又拿着刀子在腿上剌,一点一点的,肉都往外翻,伤口有半厘米深,四五厘米长,剌了个十字。那帮人就再没怀疑过。

要是弄不到枪,那就等于我白干。一个线人说他们从南方弄来二十来把枪,我就想着不管怎么,先弄把枪回来。

那天我车停在楼下,先抽了两口毒品,把车窗摇下来,好让他们观察我。我看没人来,就躺下眯瞪了,来了个小子,一眼看着我腰上挎的枪了,他也把枪拿出来了,说:“大哥你什么意思?”当时我躺着动都没动,说:“你什么意思,见着大哥了,就拿这个对着大哥?”他震了一会儿,发现四周没人,就把枪给我了,还有一个上香的筒,里面20发子弹,都给我了。我就这么上缴了枪和子弹。

刚开始抽毒品,精神高度紧张,受不了了,头几天老不睡觉,抽完了就迷瞪。自从我1996年抽上毒品,就再没立过大功,1996年立了最后一个三等功。之前从1986年到1996年10年间,我立了六七个三等功。集体功就不算了,太多了,别的乱七八糟的荣誉也太多了。

自从抽上毒之后,就萎靡了,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混日子。到2001年,北京公安局搞改革,重新组合。因为我以前太狂,加上吸毒,没人愿意要我。全北京每个局必须有个最后一名,硬性的,我是其中之一。那时候我特别失落,每天还得学习。当年在公安局那么风光的人物,一夜之间就成这了,能不失落吗?

不当刑警了,干预审了,我一直不习惯。跟我一起的都是新来的大学生、徒弟什么的。那阵子局里又弄来一批电脑,我一看电脑就更来气了,这我不会,等于没什么可干了。我老睡不着觉,到医院去看过,大夫说是抑郁症,老想过去的事。后来我一商量,说不行就退了吧。其间我一直在戒毒,住院戒完再抽,抽完就哭,精神实在扛不住了,就有了自杀的念头。家里时不时就收到监狱的信,都是以前的哥们儿写的,让我给寄钱,几千几千的。

1999年以前,我毒瘾大,有空就抽,两三个小时一次。那时候抽也不花钱,反正不缺。但1999年以后就不太抽了。当时是吃一种药,吃完了这个再吸毒就难受,没有快感。每天出门我妈都看着我把药吃了,跟傻子似的。我妈一看药进肚了,才让我上班。这个药吃了两年后开始胃出血,那药还特毁肝。现在我的肝已经不行了。

再以后我就去戒毒所,礼拜五下班了去,住两天,礼拜一再去上班。戒毒所我都是偷着去。混到2005年,来回戒了100多次。为了和之前的圈子隔绝,我还专门回老家戒,但一回来,一看着就又不行了。这跟毅力无关,不拿人就不叫毒品。

现在我已经有一年多没碰毒品了,要是再因为这给我逮进去,我真没话可说。我现在心理基本能控制住。医院医生说:“到今天这一步真不容易,等于过了一道鬼门关。”就算为了面子,我也不能再抽,大不了我躲,因为实在惹不起毒品这东西。有一天,一个以前认识的流氓见了我,说了句“宋哥,注意点身体”。我当时就火了,说:“妈的你等着。”我办完事回来,他还在那等着。他说大哥我没别的意思,就这么长时间不见,突然找不出话来问候一下。他是触到我这根神经了。

2010年9月中旬一天,晚上10点多,以前的线人郭方给我打电话:“大哥我今天都快死了,大哥帮我弄300块钱的。”我知道想抽抽不上的滋味,那天家里没有,是现去给他找的。我自己买了1800块钱的。大概过了俩小时,我到公园见了他。他开着车,后面坐了俩警察,刚走没几步,过来两个人把我拽住了。

八九十年代的时候,郭方还是个小混混,在我们这片儿什么都卖,摊煎饼、洗相片、杂志报刊、彩票,有我当旗号,人家都给他面子。我这么照顾他,一方面我俩是最早的朋友和同学,另一方面,他是我一个很重要的线人。一次他给我提供线索,受害人来报案,还没介绍完案情,我一拍桌子半开玩笑半吹牛地说:“这案子破了!”到现在他们也不一定知道我是怎么破的案子。

进去审的时候,这帮警察也不正经审我,俩人斜着躺着,抽着中华,净问我“当年白宝山那案子你怎么破的”之类,让我给他们讲故事。

他们跟我商量:“你帮我弄(钓)俩人?”我说想都别想。以前都是我用的线人,跟我出生入死,这回我出事了,用他们换我?我还是人吗?

我当警察时,破的都是大案,盗窃、抢劫、杀人,但涉毒的人我一般不抓。按法律都该判刑,但我清楚这帮人都很可怜,今天你没有,我有,明天他又有,互相匀一匀,维持着抽。但毒品很贵,跟人家要不能不给钱,一涉及钱,就是贩毒,就得逮起来。对那些只贩不抽的,我不放过。遇着这种可怜的涉毒的,我把他放了,给他做做工作,让他争取立功赎罪,给我做线人。他们就觉得:宋哥真仗义。

我要觉得这人可以,就跟他培养感情。一天两天发展一个好线人不可能,跟他们一起吃喝,有困难帮他解决,一点点建立信任,等有一天帮我破了大案了,我就给他建立专门的公安局线人档案。

那天我穿着以前的警大衣,他们拿手铐背着铐我,真寒碜,当时看地上有颗钉子,手指头那么长,还有我衣服上的拉链,我一赌气就吞了。吃完就肚子疼,真疼。我心脏不好,兜里有救心丸,还有十几片安定。我都吃了,真不想活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送医院了。

监狱里一个通道里十个房间,好几百人,我这半辈子抓人比这都多。牢门外我常去,没想到我进里头了,我应该站外头的。第一次进监狱,管教拿大脚链子咔往那一扔,跟我开玩笑:“戴过吗?”我说,给人戴半辈子这东西。我就不说话了,自己吭哧吭哧戴上。

往前走了两步,边上有个反光板,我一看里头的自己,穿着囚皮,戴着脚镣,我真扛不住了,眼泪哗哗流,泣不成声,憋着又不想哭出声让他们看着。那脚链子多沉,我拿手掂量过,但没用脚衡量过。什么滋味啊?脚磨得直流血,现在都成疤了。弯腰能减轻点负担,走起路就跟狗似的,但我就这么挺直了走。我不想弯着腰跟狗似的。我是警察,虽然有今天,但我还是个人。

即便是那个时刻,我也不后悔。从前我给别人戴,他们都是罪有应得。我给戴脚镣的犯人全是重犯,自己都说自己该死。我踹他两脚,问他打你对不?都说对。狱警也挺照顾我的。以前一个比我年纪小的兄弟也坐牢,听说我进来了,给我收拾了一大包吃的、用的,还有换洗的衣服,其中有一件是半干的,他是真没有了,把自己的衣服都给我了。另外一个蹲监狱的知道我来了,想方设法要给我递一把烟。我看里面有个小孩可怜,跟我儿子差不多大,把我的方便面调料给他了,孩子连着说“谢谢叔叔!谢谢叔叔!”出狱了还专门给我写了封信。在看守所里,我给分局、市局的领导写过信,说明我的情况,不是为了给我自己减刑,就为了证明一条:我不是人民警察的败类。当时监狱里信纸不够,写信也是趴在地上写,后来都没寄出去。我当时真是憋,一边写一边哭,有好多话要说,可是没人听。

有人就想不通,问我“明知道毒品的危害,你为什么还要去干?你可以说这个案子我不破了,为什么还要上?明明是要死!真想不通。”

可是这还用想?和平年代警察就是最危险的行业。我刚参加工作时,局长给我们讲课都讲了。要现在有小年轻的,我还劝他去当刑警。多有意思。

以前我还写日记,刚参加工作的那几年写得比较多。警察录取前几天,每天神魂不定,都念“阿弥陀佛保佑”。拿到录取通知那天,我在日记上用红笔大大地写着“光荣篇章”。第二天在家里请了两桌子,叫同学们一起来吃饭。现在翻起那些日记,我都不敢相信那是我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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