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生活网 sUperLIFE.ca专讯】千禧年平安夜。

　　白雪映着寒星，展现着首都华盛顿的冷静，圣诞歌声悠远，飘送着游子的孤独。他推开寒窗，眺望着大洋彼岸，圣诞颂歌之后就是元旦，元旦之后就是爆竹声声，不觉黯然神伤。
一想到一位大学同学，一位女生，马上就会从纽约抵达灰狗车站，与他共度圣诞，一张老成的脸顿时如沐春风，心跳在加速，手脚也有些不协调。对他而言，这是一个极为不平凡的日子，也是一个漫长的日子，些许能成为最浪漫的日子。

　　午饭过后便开始打扫卫生，洗菜切菜，谋划着用整洁温馨和刀工手艺送给老同学一个惊喜，也给自己留下一份丰盛的记忆。他知道，一般女生不喜欢邋遢的男生，细节往往会改变人生，意外会拉近距离。环顾已经打扫了多遍的卧室，总觉得还有些被忽略的阴暗角落，一张桌子，几个旧沙发，搬来挪去，不知放哪里最为适宜。

　　是啊，来美三年了，春去秋来，一天到晚在地下室工作，分不清白天黑夜，见不到阳光雨露，更唿吸不到新鲜空气。久而久之，春花秋月与他渐行渐远，老气横秋似乎与他越来越近，起码自己这样认为，甚至对冷热的感官也在退化。他曾自嘲地说，做IT的都是地下工作者，做地下工者的都有一张阴郁的脸。

　　他不停地看着表，看着天气预报，计算着灰狗抵达费城、巴尔的摩的时间。心像窗外的小树，摇摆着，孤零零的，怎么也静不下来，它埋怨风，埋怨平安夜的风，岂不知是风欲静而树不止。同学晚上十一点抵达灰狗车站，从住处到灰狗车站不过二十分钟车程，因为是晚上、雪天，车子也不灵光，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出发了。实际上他的心早就抵达灰狗站。

　　他很少晚上自己驾车外出，深夜外出还是第一次，也做好了各种思想准备。因为是平安夜，路上几乎见不到车辆，积雪也被铲平，手握方向盘，哼着小曲，一路向车站驶去。车子穿越河边路，这是华盛顿西区和东区的分水岭，便进入黑人区。

　　据说世界大城市的风水都在西北，无论北京、上海、纽约、华盛顿还是巴黎、伦敦。因为很少外出，也从未乘坐灰狗，对华盛顿东南区知之甚少。驶入黑人区纵深，他才体会到世界的不同。道路到了这里突然减肥，崎岖不平，两旁的建筑斑斑驳驳，裸对马路，一点遮掩都没有，不时还有拾荒者出没，给圣诞涂上一些恐怖色彩。

　　他驾车技术不高，对附近的道路不熟悉，再加上雪夜反光，冰冻路滑，车子摇摇晃晃的，像他的一颗心。路牌不整，有些被毁，有些被冰雪掩盖，他只好伸长脖子，边驾车边辨认道路，车子开得很慢，慢得像农村的牛车。这也使他想起大学生活，想起他们的相遇相知，以及“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

　　当车子行驶到车站附件的拐弯处，一个黑人男子突然拉开右前门，一屁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一下子惊呆了，尽管事先预测过各种意外，迷路了，灰狗车晚点了等等，这一突发事件让他满脑子一片空白，也让那颗放飞的心难以一下子集中、应对。他下意识停下车，后悔没有反锁车门，后悔只顾辩路没有留意周围，但一切都为时已晚。他极力想搞清楚黑人男子的意图，男子倒直截了当，说要为他指路。他说目的地就在前面，不必劳驾。黑人男子又说，既然已经服务了就应当支付服务费。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尽快摆脱险境，他掏出钱包，取出一张20美元现金的现钞递上去，当黑人可看到钱包里还有现金时，说太少了，多给点。他还想解释，突然一道寒光，刀子直逼胸前。他手抖动着，赶紧又送上一张20美元的现金，黑人男子才大摇大摆地离去。他真想开车冲上去，溅他一身泥雪，甚至揍他一顿，但是看到周围的几个黑影，他摇摇头，“安全第一，谁让他是咱兄弟。”

　　当他驶到灰狗车站门前，她早已等在那里，浅蓝色的棉衣捧着一张熟透的脸，不时张望着驶近的车辆。他的心总算又恢复了平静，摇下车窗玻璃，挥着那抖动的手。当车子停稳，朋友拉了一下车门，没有拉开。他这才意识到，为了避免再次发生那可怕的一幕，他把车窗锁了。刚才因为没有锁车门，40美元买了一个心惊，买了一场噩梦，现在又把朋友拒之门外。

　　怎么不欢迎啊。他支吾着，不想解释，不想让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传染给同学，为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蒙上不爽的阴影。

　　多少年过去，许多事，甚至是自我看重或者他人看重的大事小事似乎被岁月的风吹淡、吹散，但灰狗车站的灰色记忆，却像留在树上的刀痕，时光难以愈合，岁月难以抚平，每每想起，都让他不寒而栗。